请为我崩塌吧
譬如两个人在战后相见了。
海森堡想不到两人此时应该在什么机构，为哪个国家做事。
逻辑在这种发泄式的狂想中失去价值；他只能想到瓦砾堆。
绵延好几个街区的瓦砾堆。
幼年时他和哥哥在那里长大，梦境里他依然在那里奔跑。
伤痕累累的德国，伤痕累累的丹麦。
始作俑者是同一个。
令人痛楚的不义。
仿佛在他和波尔的关系里，他也是有罪的一方。
德国的战争机器总工程师。
需要承受师母在道德高地上的指指点点。
需要承受恩师沉默而严厉的注目。
甩掉无端的阴郁联想，现在，他朝波尔伸出手去。
在幻想中，他衣冠更整洁，站的地方更高，脸上的微笑更得体。
在地狱里旁若无人的微笑。
为了满足这些特别是最后一条，德国也许应该战胜，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荒诞的想法。
很好，他几乎能看见阳光明晃晃地踩在波尔脸上。面团似的和气的脸，闪烁着理解和尊严的眼睛，平和地扬起的嘴角，那些他在过往光阴里无比熟悉的细节，全部崩塌。
崩塌吧！
如同一战炮击中炸裂的楼房，砖块擦去他额角的一片皮。
如同飞扬的雪尘遮住眼前的阳光，1939年他们曾在索尔维的缓坡遭遇雪崩。波尔，在那个时刻，我真希望能看到你哭出来。我希望你为轻视我的献身而受苦。我把我的生命，研究和信仰交由你宰制达10年之久，我跪在你的脚下，和同僚争夺你的关注，苦于自证而在每一个黎明发狂。不会再有那样纯白的乐园了，就像不会再有那样纯粹的监牢了；哥本哈根和哥本哈根的教皇，请为我崩塌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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